中國時報【蔣曉雲】
作者不揣淺陋,妄臆夫妻關係若如「獅兔同籠」,弱勢一方不逃即死,公兔何能長伴母獅?「一床被不蓋兩樣人」,應是自認公兔的鬼遮眼,攜手入籠就是同類:要不是雄獅裝公兔,就是兔子精神錯亂自認為獅。
結果不但親友有異議,讀者也賜予反響,撂了句日語對照中譯:「不作死就不會死,為什麼不明白?」
明白明白,哪會不明白?作者混博士班的時候修過三年日文,以前還編兒童雜誌,到現在都不大好意思招認的幼稚興趣是看漫畫和卡通影片。有次乘飛機放棄機上提供的娛樂節目,點出iPad上兒子送的聖誕禮物《降世神通》卡通影集看得聚精會神。忽然一隻耳機被人輕輕抽起:「咳,難怪叫也聽不見!」頭上那聲音隨之驚呼:「啊!還以為女作家多有深度?看這個!」原來遇上了死黨的表妹空服員。
「不作死就不會死,為什麼不明白?」出自多年前的日本卡通片對白,後來成了網路名言。「作死」是俚語,意為「自尋死路」。公兔在母獅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時時察言觀色,服低做小,避免觸犯天條,算是求生有道。我回想平生見過的幾位懼內大丈夫的言行,感覺這話不無道理。
不過我還是覺得獅籠裡住的就是兩隻獅子,只是一隻老裝兔子,時間長了,另一隻以為自己是籠裡唯一的大王。又或者弄假成真,內心改變,明明外型還是隻獅子,卻連吼一聲也聽著像個「咩」了。
其實夫妻相遇應該相愛,男女相知應該相惜,何必要有高下主從?為了在籠子裡當家做主,爭一輩子也未必分得出輸贏;更何況,笑到最後的不一定就是贏家。
老哥是日本武士片影迷,我小學的時候就跟著他看過全套《宮本武藏》。記得完結篇裡宮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在海邊決鬥,功力難分高下的兩人纏鬥了一整天,最後宮本武藏利用太陽反射在武士刀上的強光照花了佐佐木小次郎的眼睛,抓住機會,集中全力,躍起劈下關鍵的一刀。
導演故弄玄虛,刀光過後鏡頭久久停在佐佐木小次郎面帶微笑的臉部特寫……
老友沒有會帶小學生妹妹去看日本武士片的大學生哥哥,後來台灣又禁映日片多年,成了留學生才在美國校園裡的經典外國語影片展裡看到早「劇透」得毫無懸念的「宮本武藏」;據說週圍同胞觀眾的反應可比老片子精彩得多:
前排一活寶觀眾驚道:「咦?到底是宮本武藏贏了,還是佐佐木小次郎贏了?」
鄰座同伴說:「當然是宮本武藏贏了!」
「佐佐木小次郎輸了?那他為什麼要笑呢?」活寶觀眾又問。
鄰座嚴肅地加以分析:「因為他以為他贏了!」
後面的博士生忍不住了,站起來開罵:「馬的,肚子上一個洞他以為他贏了?拜託有點常識好嗎?肚子劈開了會痛的知不知道!」
……鏡頭拉開,躺在沙灘上的佐佐木滿臉笑意,站在夕陽裡的宮本如喪考妣。
哥倆決戰多少年(集),等到一方倒下,故事算真講完了;片子再沒續集可拍,主角也要回家吃老米飯啦。